雷诺所刊甘肃雷诺律师事务所环境业务是我们这些年来一直研发、拓展的一个新型业务。我们有一个环境法的团队，其中包括天津南开大学的环境法教授申进忠老师，也是我们事务所的环境法专家。还有李红楠律师，是申进忠老师的学生，环境法专业研究生毕业以后留在我们所里，现在是我们的骨干律师，另外还有三个律师和助理。
大家都想做环境业务，但是又感觉到找不到一个入口，如何去做？一说做环境业务，就说环境诉讼、环境公益诉讼，最后就变成跟政府磕，把自己的路也堵死了。如何找到一个好的环境业务突破点？首先，我们得益于立法。2014年两部法律修改，都于2015年1月1开始实施，一个是《环境保护法》，一个是《安全生产法》。修改后的两部法律对企业的责任有很多新的规定，但更多的是对政府、环保局和安监局形成很大的追责方面的压力。其中公众最善于运用的一个重要工具就是信息公开。去年天津市高院公布的行政诉讼案件里，用大数据一搜索，有740多件关于信息公开的行政诉讼案件。这已经成为老百姓维权的非常重要的手段。另外，对政府的追责也很厉害，一出环保事件就抓环保局的，一出生产安全事故就抓安监局的。特别是天津8.12爆炸事件，几十名政府官员被抓，包括环保和安监的干部。
这样两部法律出来以后，环保局、安监局感觉到压力山大，给我们律师业务创造了新机会。 我们做了哪些工作呢？我跟大家简单分享一下。
一、为环保局制作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工作指导手册
过去我们做环保局的法律顾问，做政府机关法律顾问，通常没有太多的具体事情可做，审审合同，把把关而已。很难做一些建设性的工作。后来，我们在和环保局交流过程当中发现，虽然环保局一直在做环境影响评价的审批，可是却没有规范性的文件和流程指引。我们跟环保局提出来帮他们做一套规范性的工作指引。最后，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出了一份12700多字的工作指引。
这里展示的是最终成果的目录，大体上在环境影响评价的审批方面应该遵守的规程，从招商引资阶段、项目建设环评审批阶段、重建审批和审核阶段、试生产阶段、竣工验收阶段、公众参与等，分别应该按照什么样的程序和规范去进行环评审批。
首先做一个我们律师最擅长做的工作：法规的整理。钱列阳律师讲了一个非常好的观点，很多政府机关做事情，并不知道自己的职责在哪里、职责是什么、界限在哪里。他们是按照工作习惯去做，按照领导的意志和指示去做，从来没有去看看法律法规是怎么规定的。上周我们又给客户交了一个活，为一个工业区做了各个职能部门的职责梳理，依据是什么？依据是法律法规。我们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把所有的法律法规、部门规章、规范性文件梳理出来，先把基础工作做完了。
接着，我们给审批工作设计出工作流程，应该按照什么样的流程进行审批，时间顺序，做了一个流程图，具体审批应当遵守这个流程。
再比如公众参与怎么做？环评审批方面，公众参与是非常重要的一块。在8.12事件之后，我首先关注这个项目的环评和安评的公众参与是怎么做的，后来发现全部是骗的。最后的调查报告反映出来，瑞海公司全部采取欺骗的办法做的公关参与。比如在环评审批文件中说对周边居民区征求意见，发了100份问卷，收回来98份，50%多的赞同，40%多持无所谓态度，最后100%的认可。其实这个问卷根本没有发，是他们员工自己做的。公告环节也是在周边居民小区贴了一张公告，拍了张照片，然后马上把公告撕下来，用这样的方法骗取环了环保局和安监局的批准。公众参与按照法律规定虽然是由建设单位自己做的，但是，出了问题，最后负责环评审批的环保局同样要承担责任。所以我们也是在规范里面把公众参与如何去做做了明确的规定。
我们把规范、流程做出来了，下面的工作是不是还有很多？比如说环境影响评价管理体制改革。我记得去年，我们在做完这个工作以后，申老师写了一篇论文：《从建设单位主导转向政府主导－我国公众参与环境影响评价模式的法律再造》。这样一篇论文，是对环评管理体制改革的建议。另外，环评机构的改制脱钩，这是不是新的业务？过去环评机构大多隶属于环保局，将来要改制脱钩，相当于事业单位改制，这也是我们律师擅长做的工作。保险的问题也是一样，环评机构改制脱钩之后变成有限责任公司了，按照现在的公司法注册资金还是认缴制，对于他们所做出的环评如何承担责任？强制的责任保险制度必然要实施。这次8.12事故调查报告其中一条建议就是要采用强制保险制度，这也是我们律师可以做的工作。所以我们做了这一项工作之后，可以延伸不断地去帮助环保局做相应的工作。这是我们做的第一个产品。
二、环境行政处罚案件法律评估（案卷评查）
这是从一家区环保局做起来的。这个环保局2014年一年共做了99个环境违法行政处罚案件，但是这些行政处罚案件做得怎么样？是否规范？他们不敢肯定，于是委托我们律师对他们所有的行政处罚案件的案卷做一个评查。其实环保系统是有行政执法案件质量的评查体系的，自己每年都评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从来没有委托过专业机构做这样的工作。于是2015年委托我们做2014年度的案卷评查。钱列阳律师说，我们律师不能深入到客户的业务工作中，不能钻到鸡蛋的壳儿里去看看小鸡是怎么想的。我们做的这个工作就是钻到了鸡蛋的里面。我们去审查政府机关的所有案卷，要看他们究竟是怎么执法的。这样一个报告也是在申老师指导下，我们两三个年轻律师和助理扎在环保局里干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把所有的案卷看了一遍，制作一个大表，把所有的问题梳理出来，最后形成了两万多字的分析报告。这份报告在我们向环保局汇报时，不仅环保局震惊，我们自己也震惊。
我们如何对案卷进行分析？报告大体上包含如下几个方面：
1） 检索评估所依据的法律法规；
2） 案件基本情况分析；
3） 案件存在的法律问题分析；
4） 结论和建议。
对案件分析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而我们律师的专长是从法律角度进行分析。同时，我们也对企业情况进行分析，这种分析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做，我们甚至可以画出这个区域的环境违法地图来。我们掌握99个案件的环境违法分布情况，可以画出一个地图，展示哪个区域是环境违法高发区，哪个行业是环境违法高发行业。但最主要的还是从法律方面进行分析，比如案件的来源、案由、案件所涉及到的不同的媒介以及处罚的种类等等这些方面。
在法律方面，我们从证据的充分性、程序的合法性、适用法律、文书规范性、内部管理以及执行情况等方面进行分析。问题很多，我们单独来举举。
1、证据方面的问题：所有这99个案件，虽然没有一个提起行政复议，更没有提起行政诉讼，但是当我们律师用专业眼光去看他们的案卷的时候，99个案件里面，证据关联性存在的问题有2件，证据合法性存在问题有23件，证据的真实性有问题也是23件，证据完整性有问题的70件。为什么加起来超过99个，因为有的案件证据的合法性、真实性、完整性都存在问题。这些案子都是已经结了的案子，但是从我们专业的角度来看，证据都有问题。
2、适用法律问题：也是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说，有5个案件适用法律的效力层级有问题，应该适用法律、行政法规，却适用的规范性文件。有的法律法规规定“责令改正及罚款”，属于并处类型的，应该并处而没有并处。很多案件在适用法律上存在问题。
3、程序合法性问题：99个案件，超立案时限的8件，未告知当事人听证权利的30件，案卷里面没有告知当事人听证权利的内容。大家知道，如果缺乏这样一个法定程序，打行政诉讼，肯定败诉。有15个案件行政处罚告知书与决定书处罚不一致，告知当事人权利的内容和最后下的处罚内容不一致。没有送达处罚决定书的有1件。仅存在处罚告知书而没有决定书有1件，这是都是程序上的问题。
4、文书规范性问题：文书书写正确性有问题的11件，文书内容一致性存在问题的3件，文书完整性存在问题的38件，没有结案归档的81件。
5、内部管理问题：没有立案登记表的10件。没有事先告知或者处罚决定审批书的4件。事先告知或处罚决定审批书内容和签字不完整的5件。事前告知审批和立案时间或事先告知时间发生冲突或者前后颠倒的9件，还有17件是行政处罚或责令改正决定书的审批时间和决定时间相冲突的。这都是内部管理的瑕疵。
2万多字的评查报告非常详细，以上只是举一些典型的例子，各个方面的问题很多。
2015年我们为区环保局做了2014年度的案卷评查，这个东西出来以后，区环保局没有想到存在这么多的问题，而且很多是低级错误。政府机关头一次在律师的面前表现出谦卑来。紧接着我们就做了市环保局的案卷评查，同样是90多个案件。开始市环保局说我们的执法水平要比区一级的高，不会有他们那么多问题。但当我们的报告出来以后，市局领导说：触目惊心，后背发凉。
区一级和市一级的案卷评查都完成了，我们获取了两组数据，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打下了基础。
2016年，我们又做区环保局2015年的案卷评查。于是会出来一个什么效果？我们发现他们的行政执法水平大幅提高。过去案卷中反映出来的很多问题没有了，当然有些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还需要持续改进；有些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记得第一次做评查的时候，我跟局长说：你放心，我保证给你做一份非常漂亮的报告，让你拿到领导那儿去作为业绩汇报。当结果出来之后，我发现他绝对不敢拿到领导那去！领导会说：原来你们的执法水平竟然这么low呀！但是两年、三年之后，我们把几年的数据做一个对比，他就可以拿给领导了：看，自从我当了局长以后，我们的执法水平逐年提高。他就能够作为业绩向领导汇报了。同时，我们律师也通过这样一项工作，钻到了鸡蛋壳里，了解了环境执法的机构是如何工作的，像钱列阳律师讲的，我们也知道如何给政府机关提供进一步的服务了。
做完案件评查，接下来能够做什么？首先最直接的就是培训：就拿他们自己的案例讲他们自己的事情，给全市的环保局执法人员进行培训。我们已经做了好几场，局长亲自出席，听我们讲课，讲他们自己的故事，讲他们自己的问题，培训效果非常好。
接下来可以做《行政执法规范手册》，做工作指引。
第三，做模拟法庭。每一个有问题的案件如果真的打起行政诉讼来都可能败诉。那么我们就拿他们自己的案件做模拟法庭，让他们看一看一旦他们上了法庭，能不能胜诉？他的局长敢不敢亲自出庭？这种震撼力或者说服力就很强了。
做环保业务不仅仅是要监督、对抗政府的环保部门，同时可以帮助他们做能力建设。中国的环保要想改善，还要依赖政府的管理水平的提升。我们在帮助环保部门进行能力建设的同时也赢得了政府部门对于律师的信任。
三、出席安监局行政处罚案件听证会
也是从一个区的安监局做起的。安全生产行政处罚案件与环保行政处罚案件稍有不同，就是很多行政处罚案件当事人要求听证。某区安监局一年有30件案件需要听政，后来安监局要求每一个案件的听证都要我们律师出席。我们律师去，不是简单听听。首先，我们要做法规梳理，然后做出规范的听政流程，然后出席每一场听证会，最后给他出一个法律意见书。安监局根据律师出具的法律意见书，决定是否给予企业以行政处罚。这样的业务总体工作量不是很大，收费不是很高，但每年有几十件，也还是做得来的。
四、8.12事故调查报告深度解读
我最近一直在外面讲《8.12事故调查报告深度解读与政府尽职履责》。8.12大爆炸震惊中外，我是现场亲历者，我的家离那爆炸现场6公里。我们一直非常关注这份报告，直到2016年2月5日，国务院联合调查组的调查报告才出来，报告的全称叫做《天津港8.12瑞海公司危险品仓库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调查报告》。爆炸共造成165人死亡， 8人失踪，700多人受伤，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这份报告出来以后我们律师怎么做？很多人没有意识到。灾难天天发生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们有没有把这样一个报告作为我们研究的对象，以及作为我们法律服务的一个切入口呢？
当这份报告出来之后，我们的环境法团队通读了这份报告，然后对这份报告做了深度的解读和分析，其中采用了数据分析等方法。我看了感到很震惊，我们年轻律师竟然做得这么好！
我先说这份报告，这是有史以来我们见过的最好的安全生产和灾难性事故调查报告，它的内容非常得详实，一共107页。我看完了以后，首先认为这份报告让我信服，因为我是亲临现场，我知道当时各种各样的传言，也在等待事情的真相，而报告所描述的情况与当时的情况是相符的，是真实可信的。
另外，这份报告像一本著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份报告，除了主文分析事实真相以及责任外，下面还有注释，把所引用的相关法律条文全部列下来。所以你读这份报告就像读一本专著和一本教科书一样。我跟很多的企业领导和政府官员说，你好好读这份报告，就不用再去找法规了，因为相关的法律依据都列出来了。
第三，有图有真相。
这里有一个图，展示了瑞海公司如何骗取经营许可，以及违法经营的全过程。现在经常讲可视化，政府报告也用可视化方法了，做得很好。这张图把瑞海公司违法经营和政府部门违规审批展示得非常清楚。你能看到，当瑞海公司从这个时点已经开始经营了，未批先建，而此后很久安评、环评才开始做，事实展示得非常清楚。
责任追究方面，涉及到14个政府部门和企业。后来我们也算了一下，8.12事故死亡和失踪总计173人，后来抓的和受处分的行政官员和公司的相关的人员也是170多人。我们的环境法的团队对这份报告进行深度解读，从不同角度分析，其中包括用数据分析的方式。
我们的律师把报告中引用了多少部法律、多少个法条，分别是法律、行政法规还是规章还是规范性文件，统统进行了统计分析。这些法律和相应的条文都对应的哪些部门，做出一张张的分析表格，用各种各样的图展示出来。这些图非常说明问题，我们给政府官员讲课时就按照这个做分析，从交通、规划、安监、环保、行政审批、工商、海关、海事、应急处理等等，各自的工作职责都涉及到哪些法律、法规。我们给企业讲课，也是用这个报告给企业分析企业经营中涉及到哪些法律、法规。然后通过政府官员的渎职，通过瑞海公司的违法经营来分析相应的法律责任和经营管理中应该注意的事项，成为非常好的培训题材。关于这个报告我们已经讲了十几场，我们给滨海新区300家危化品企业做培训，设计了非常好的课程，效果非常好。
我们没有想到，安全生产竟然成为我们律师的一个重要服务领域。到处讲安全生产，于是我成为著名的“产科”律师。这是安全生产法课件里边其中的一页内容，看看这个数据。2013年我国的安全生产形势，一年要发生多少生产安全事故？30多万起，死亡6.9万人 ，每天死189人，每小时7.9人。我经常讲课时说，今天给大家讲两小时课，闭上眼睛，两小时后，16个人没了。重大事故也非常多。企业越来越重视安全生产，因为出了事就是大事，就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安全生产也应该是我们律师服务的重要内容。
想想这些年来发生多少重大事故？上海静安大火，渤海漏油（这属于重大生产安全事故，污染了渤海6千多平方海里的水域），昆山8.2工厂粉尘大爆炸，然后是青岛黄岛油气管道爆炸，长江沉船，400多人死在里面，接着是深圳山体滑坡… …，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生产安全事故发生，政府也都会出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大家没有必要也去讲天津8.12事故报告，如果在你们身边也有生产安全事故，拿事故调查报告作为题材，是很好的提供服务的素材，当然我们不是想发国难之财。
为政府服务，要抓政府的痛点。政府的痛点是什么？怎么抓到政府痛点，让政府肯给你付钱？
政府的痛点是：权力大乘以水平低等于追责。不要以为政府怎么着，我们从案件评查就可以看到政府日常管理水平是怎么样的。我用了乘法，权力又大，水平又低，就会成倍地放大它的错误，最后导致的是追责。政府官员现在怕的是被追责。我们要帮助他们做的工作是什么？尽职、免责。如何帮他做到尽职？首先要让他知道他的职责是什么？就像钱列阳律师讲的，首先让他知道法律上的职责是什么。所以我们给某工业区各职能部门做的职责梳理，依据法律、法规把职责梳理清楚，帮助政府部门认真履职，从而实现免责。